土耳其風雲: 從軍隊政變「救國」走到人心思變
- On April 28,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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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 年 7 月 15 日土耳其軍隊政變歷時一晚失敗告終,是現代土耳其史上軍方政變首次失敗。從世俗主義與政教合一路線之爭的角度來看,恐怕是土耳其走回頭路的分水嶺,事後對政府、教育系統及軍警階層的清算,更從未停止。
2018 年 7 月 18 日,土耳其宣布解除發布了 2 年的緊急狀態,並解雇新一批逾 18,000 名公務員,當中一半為警察,還有 199 名大學學者及 5,000 多名軍人,2 年來合共開除了約 16 萬名公務員。直至 2019 年,仍有軍方直昇機機師及文官因「涉案」被逮捕。清算更蔓延至燒毁 300,000 本學校及圖書館書籍,以及重新命名街道等範疇。
其實,國父凱末爾(Mustafa Kemal Atatürk)「救國英雄」的傳奇定位及對軍隊的倚重,早就種下軍隊地位超然,後來政變「救國」的種子。
軍事奇才成國父 世俗國策作主軸
踏入二十世紀,鄂圖曼帝國再不是兵臨維也納城下,領土直迫西班牙的歐洲夢魘,而是跟遠東大清一樣一落千丈。而凱末爾,就是生於鄂圖曼歐洲領土萎縮,巴爾幹半島諸國獨立的 1881 年。
凱末爾 18 歲時,考入伊斯坦堡陸軍大學。1902 年,他以全級第八名成績畢業,並考進參謀學院繼續深造。3 年後,他以全班第一成績從畢業,晉升上尉參謀。1915 年,時任英國第一海軍大臣邱吉爾有份策劃的加里波利之戰中,凱末爾成功抵擋英軍及澳紐軍團的進攻,守衛國土。(凱末爾在 1938 年逝世前,多次回應澳洲報章,讚揚昔日對手澳紐軍團英勇,可謂識英雄重英雄。)翌年,年僅 35 歲的他晉升准將,奉命趕赴東線對沙俄作戰。
一戰以同盟國戰敗作結,鄂圖曼簽訂條約,允許大片國土獨立成國及成為英法等列強的託管地;軍隊被限於五萬人內;財政由戰勝國監督。凱末爾及一眾民族主義者憤恨不滿,於安卡拉召開大國民會議,建立國民軍,對抗外國軍隊入侵,以弱勝強,屢創奇蹟。
1922 年,凱末爾成功推翻鄂圖曼哈里發。1923 年 7 月,新生土耳其和英、法、意、希臘簽訂了《洛桑條約》,獨立主權地位備受承認。凱末爾依仗聲望及軍隊,施政奉行世俗主義及西化,廢除哈里發制度、因伊斯蘭教而立的法條及宗教法庭等,並改革文字、教育及社會風俗,提高女性地位,首次在伊斯蘭世界建立到世俗共和國。值得一提的是,1935 年國會大選有 18 位女議員當選,與此同時許多歐洲國家的女性還未有選舉權,1991 年土耳其更選出了首位女總理。
軍方擁兵「救國」終被剪翼修理
凱末爾在生時倚重的土耳其軍隊,在他身故後自命為「國父繼承者」,自 1960 年起發動了 5 次政變「保衛世俗共和」,在國家動盪時干涉政局,曾接管政府至下次大選,亦有成立軍政府把持大權。1980 年政變後,軍方更修改憲法,為行動提供依據,又在國家安全委員會雄霸九席中的五席,地位超然。
2000 年代初,聯合政府無力處理經濟危機,民眾失望轉投正義與發展黨(簡稱 AKP),AKP 勝出大選執政。AKP 伊斯蘭色彩濃厚,其前身福利黨(Refah Partisi)於 1998 年被憲法法院取締,被指是反世俗主義的活動中心,埃爾多安在內 70 多名黨員曾被禁參政。但是,AKP 表現親西方,推動加入歐盟,成功吸引外資,帶來經濟景氣,同時逐步限制軍方的干政作風。2010 年,AKP 推動修憲公投,改由文人掌兵,限制軍隊及軍事法庭權力,如遇危害國家安全和牽涉憲法的案件,民事及憲法法院可以審判所有軍方人員。
阻截軍隊政變於萌芽的措施,更從法律依據着手。2013 年國會通過修改常被軍方引用的《軍人內部服務法》(Army Internal Service Law)第 35 條,條文由「土耳其軍隊有責任保衛土耳其國土,及根據憲法而定的共和制度」改為「土耳其軍隊有責任保衛土耳其國土免受外敵威脅,確保軍隊的保護及力量具威懾力,履行國會委派的海外任務,及協助維繫國際向平。」
經濟疲弱人心思變 伊斯坦堡率先變天
然而,埃爾多安專權手段的政治陰霾,加上自土美關係緊張而來的經濟制裁,大大影響他賴以成功上位的經濟景氣憧憬。2018 年埃爾多安連任總統,廢除總理一職,行總統制總攬大權,又任命女婿擔任財長,土耳其里拉兌美元跌至新低。如今,土耳其經濟未見起色,失業率是十年新高的 14%,通貨膨脹從巔峰的 25% 回落但仍高於預期,近期更受疫情打擊,里拉兌美元跌穿 2018 年新低。
2019 年 3 月 31 日土耳其地方選舉,執政陣營「人民聯盟」保住了鄉下地區和小城市,但在野陣營「民族聯盟」奪取了沿海的大城市,更取得首都安卡拉、以及 AKP 把持了 25 年,佔全國人口五份之一的最大城市伊斯坦堡之市長寶座。AKP 千方百計向最高選委會申訴,更指責選務人員有三份之一屬志願人士,不是公務員,部份疑有恐怖組織背景。
伊斯坦堡市長重選於同年 6 月 23 日舉行,在野共和人民黨伊馬姆奧盧(Ekrem İmamoğlu)依然勝出,得票率差距更由不足 1% 升至 8%。是次翻盤,伊馬姆奧盧揚言切斷市政府對 AKP 利益團體及基金會每年總值約 10 億美元的補貼。疫情之下,政治角力繼續升溫。在野陣營向中央政府力爭封城,但後者因經濟考慮拖至最後一刻。本年 3 月 31 日,內政部以「非法」為由封鎖了安卡拉及伊斯坦堡市的抗疫籌款戶口,同日埃爾多安推出自己的籌款計劃,引來在野陣營 11 位市長的聯署申訴。繼續發展下去,未知變天會否早於 2023 年總統及國會大選發生?
經濟生計向來是民心背向的關鍵,大多數民眾厭棄政治強人的無能,更甚於威權本質。如今,土耳其民眾藉選舉在市政層面奏起求變先聲,針對在野陣營的打壓相信陸續有來,但大概不會再有自作主張的軍隊「救國」了。至於在體制內翻盤的路到底可以走到多遠,軍隊在關鍵時刻站在哪一方仍是關鍵。變革是換來下一個強人,還是帶來方針及制度的改變,大家拭目以待。